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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叶子,你刚才的舞台步走错了。”
女孩儿跺了跺脚,不情不愿地跳下讲台,在顾南蔷猝不及防之际对她的头发实行了精准打击,揉完还特委屈地质问“顾南蔷你这家伙为什么不洗头”。
顾南蔷挣扎了半天,叶子反而变本加厉地把她往怀里按。同学们哄笑着叫叶子放手,她也只是把顾南蔷圈得更紧,像是找到了自己心爱的泰迪熊,如愿以偿后给大家露出一个顽抗到底的笑容。
顾南蔷碍于面子不好发作,一边努力挣扎着一边冲围观的大家笑了笑:“我不得不坦白,这位同学是属狗的。”
“哎哎哎,你这个家伙,你的头可在我的怀里呢!”
她们俩的身高差大概是五厘米,抱姿正好是在COS泰坦尼克号同款,如果忽略对方那勒脖子的窒息抱法。顾南蔷脸上挂不住,把手中的台词卷成筒反手往她头上一敲:“你快闭嘴啊!这种鬼故事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是鬼故事,我的万年高冷严肃的顾大佬啊,您被一顿辣条坑过来还不够,还细心妥帖地帮着您的同桌看场子,这就是最大的鬼故……嗷嗷嗷嗷嗷!”
忍无可忍的顾南蔷精准利落地把她手反手一拧然后夺回了主动权,那动作流畅自然一气呵成,秒怂的始作俑者在那夸张惨叫:“打人不许用武力!会跆拳道了不起啊!”
以往叶子要是敢这么和她闹,顾南蔷一定动用自己的恶魔之爪修理她。然而这次面对小伙伴的挑衅,顾南蔷泰然处之。
她手里卷着台词本,举的老高,倚着桌沿,把曲小狐狸那副看起来得意至极的嘴脸用纸张隔绝,曲叶涵看不到她的表情。其他同学们热闹看够了,要么互相监督着背台词,要么就是按照曲叶涵教的动作僵硬地练习舞蹈。整个会议室最清闲的人竟然变成了她们两个人。
曲叶涵提醒她:“我说你万年铁树一日花开在你同桌这里翻车,不是偶然就是必然。”
顾南蔷白她一眼:“你台词背会了吗?铁树开花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饰演玛丽亚的曲叶涵同学并没有身为主演的自觉,她接过顾南蔷递给她的花生酥,撕了包装有滋有味地嚼着,叽叽呱呱地给她说着段北薇怎么样怎么样,顾南蔷在台词本后面道:“我倒不知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曲叶涵哼了一声:“换了眼镜后就翻脸不认人,真当自己是佐伯克哉啊?”
顾南蔷不懂佐伯克哉,但她根据对曲叶涵的了解,也能猜出这不是什么值得她高兴的夸奖。她放下台词本,黑色窄框眼镜把她的乖乖女气质打碎,揉成了介于乖巧与叛逆之间的朦胧,冷金属质感的框架冷静,不动声色,无奈的眼神躲在镜片背后看着曲叶涵:“你再闹我,我就翻脸了啊。”
被点名批评的某人眨了眨眼睛:“对不起,你这爆表的Alpha信息素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顾南蔷捋起袖子就准备揍人,曲叶涵一叠声地求饶:“得得得,我最后问一句,你的小同桌去哪了?”
顾南蔷扶了一下新眼镜——她放学回家的时候,偶遇“捡尸”现场,醉酒的女孩子被强拉硬拽着,步伐踉跄地挣扎,喉中滚着惶然的哭音,撕扯破烂的领口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顾南蔷热血上头,以不锈钢水杯打头阵,趁其不备一腿扫过去来了个出其不意。但事实证明男女生理的差距没那么容易缩减——注重速度,灵活性,讲究偷分和把握时机的她,碰上一个力气大又爱硬杠的,一不注意就被一个突袭搞得狼狈不堪。
人无大碍,但是那副陪了她三年的眼镜,就那样寿终正寝了。
最倒霉的是,是她和曲叶涵打电话报警,两个人去派出所做笔录,结果被闻讯赶来的女生家长骂了个狗血淋头,顾南蔷的脸差点被挠出花——两家早就订婚了,换言之,顾南蔷的救美之举实际上是打扰了未婚小夫妻的乐趣。赔了眼镜又劳力的顾南蔷还没说啥,一旁的曲叶涵已经炸了:“她才高一!你们是禽兽吗!”
“她就是个赔钱货!”女孩的妈妈显然认识顾南蔷的校服:“她又不像你们是好学生!”
好学生顾南蔷无视了曲叶涵那亮晶晶的目光,她抬手看了看表,保守估计到:“我估计她马上就要回来了。”
曲叶涵大惊失色:“你不会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吧?她不是你同桌吗?”
这是她们第一次排练《音乐之声》,时间是星期四,在老干爸的默许之下,段北薇作为负责人,带着演员在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之中正大光明地翘了最后两节英语课以及午自习。
楼道的另一头,转角处是一间能容纳二百多人的会议室,段北薇扯过凳子坐下,然后温和地给大家讲着《音乐之声》的方案。
剧情大家都熟悉,活泼灵动的修女玛丽亚无法适应修道院的苦修生活,所以她选择到特拉普上校家当家庭教师。军事化的管理模式让上校和孩子的关系冷淡,而孩子们则试图以恶作剧的方式吸引爸爸的关注。开朗的玛丽亚和上校的7个孩子很快打成一片,上校也渐渐在玛利亚的引导下改变了对孩子们的态度,并与玛利亚之间产生了感情。
讲完话的段北薇看了看表,告诉顾南蔷说她要出去一趟,拜托顾南蔷帮忙看看场子。
“这都快一节课过去了,段北薇到底干嘛去了呀?”
“是啊,本来排练时间就紧张,负责人还中途溜了,真不知道她那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顾南蔷眉头微皱,这只语气酸不拉几的柠檬精让她不适,而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避免自己被怒火波及。没想到柠檬精转头看向了她:“顾同学,我可以回教室去了吧?”
顾南蔷避开了他的目光:“你很着急?”
柠檬精神色如常:“你要知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我耽误不起。”
顾南蔷了然:“可是待会我们还需要你和曲叶涵对戏。”
柠檬精说什么也不干了:“我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们的时间那么紧,她段北薇凭什么玩消失!我的戏份就那么一点,我凭什么陪着她耗!”
顾南蔷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能说什么呢?他饰演的是冯·特拉普上校,但在拿到台词本的那一刹,他就直接去向段北薇表达他的不满了:由于时间的限制,段北薇大刀阔斧地把特拉普上校的故事线削了一大半。活动的主场成了玛丽亚,冯·特拉普上校只是为了走个过场,总共的台词加起来不超过十句。这让他不满,他期待着在舞台中一展拳脚,却让女主把戏份数量把他碾压。而且,他讨厌段北薇为了舞台效果把主场变成玛丽亚带着孩子玩耍。
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其他同学面面相觑,不知男主角的邪火是怎么来的。顾南蔷并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因此出声维护:“段北薇作为活动的总负责人,要负责的事项是多方面的。今天是我们第一次排练,我们要做的只是熟悉剧本然后先走流程,并不需要总负责人全程跟随。只是四十分钟而已。”
“不是我等不起!”那位男同学也索性抻着脖子开始犟:“我戏份不多,完全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就是段北薇她的安排不合理!是她拿鸡毛当令箭,不好好组织活动而是临时玩消失,谁给她的脸让她浪费同学们的宝贵时间!”
与人起争端最烦就是牵扯到集体利益,顾南蔷闭了闭眼,心中涌上一种憋屈之感。在说服人这方面,顾南蔷一向是个巧舌如簧的行家,然而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有些火大,为这个人不下台阶而是顺杆爬的行为反感,声音中罕见的有了些不耐烦:“《音乐之声》的唯一主角就是玛丽亚,剩下的所有人都是玛丽亚的配角。要不把玛丽亚的角色给你让你穿着花裙子唱哆来咪?”
“哈?我当玛丽亚又怎么了?你能决定的了什么?你不只是个旁白吗?你不是时间宝贵什么活动都不参加的吗?”
这下彻底戳到逆鳞了,粘稠的情绪扯着她往失控的边缘划去,其实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同学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段北薇却一言不合玩消失,但是顾南蔷满脑子都是段北薇写草稿的样子,她很认真,把台词改了一遍又一遍,她也很谦虚,面对男主的质疑也是脾气很好地在解释。虽然段北薇急匆匆离开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同桌。
很显然,这个段北薇苦口婆心沟通了半天的男主并没有退让之意:“我个人对段北薇的剧本有很多不满!我会向老师申请改剧本的!这样的负责人,难当大用!”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曲叶涵说。/“那你就去。”顾南蔷说道。
曲叶涵愕然地盯着顾南蔷。
顾南蔷压抑着心里翻涌的情绪,微微一笑,语气有些凉薄,“冯·特拉普的第一句台词是什么?”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她接到:“In the future,you will kindly remember there are certain roomsin this house are not to be disturbed.”
上校同学不响。
“第七句台词是什么?唔,我知道,你反感段北薇的剧本,所以你不愿意讲话,Well, I will see that you get some material.”她的英语很好听,雷打不动的口语练习让她的语调和语速皆恰到好处,带着矜持的冷淡和冷冷的居高临下。然而她表情还是友善的,她摊摊手:
“就算你再怎么改剧本,这一段也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原着就是这样安排的。我一向认为,人要凭良心说话。而不能像你这样,根本不了解《音乐之声》的原着而说课代表剧本糟糕,拒绝正常的沟通而是选择撒气。段北薇和你沟通时你不提意见,现在冲我撒火?难道没人告诉你,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泼妇在撒泼,完全不讲道理的吗?”
顾南蔷看似温和,但是那种隐约的压迫感还是有的,她的头脑她的能力她的气质和涵养综合起来形成了一种叫气场的东西,这种东西是乖巧的外表无法遮挡的。
很多人都评价顾南蔷“感觉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曲叶涵对此不愿意评论,在她看来,如果顾南蔷愿意,她的确愿意花一点心思让人觉得舒心,同样的,如果顾南蔷愿意,她也愿意花心思让人一百个不痛快。比如说,毫不留情地噎死人。
这下捅了篓子了,曲叶涵把顾南蔷的袖子都快要揪变形了,顾南蔷视而不见。
她斜了曲叶涵一眼:“玛丽亚同学,快去接着背你的台词吧。”她对柠檬精涨红的脸色熟视无睹,指关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几下,像是在思索:“时间宝贵,大家继续加油吧。就按照段北薇给我们的章程走一遍。缺乏机动性的计划并不是好计划,突发□□件才是生活的常态。人与人之间,还是多一些信任吧。”
那几乎凝滞了的气氛这才活跃了过来,其余人闻言也点了点头,不是每个人都有强烈的表现欲,所以在二人爆发冲突之际,大家不约而同当了布景板。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不想让当事人尴尬的他们只好谁也不帮。
因为动作有些大,原本被曲叶涵捏在手里的花生酥掉在桌边,顾南蔷瞥了一眼,也悄悄收拾了。
“让你等这么久真的很抱歉,我给你带了一些棒棒糖。”
段北薇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数着吸管的数量,生怕吸管数量不够。须臾,她想到了什么,转头道:“有荔枝味的吗?”
老板有点遗憾,“荔枝味只有一根了。不过我带了巧克力味和芒果味的。”
“也罢,尝尝鲜就好了。”段北薇不甚在意。她检查了一下,确保每一杯奶茶上都贴上了不同的标签以便于区分不同口味。
“真的很不好意思啊,今天中午带着孩子打吊瓶去了,所以上班有些迟。我装好奶茶就送过来了。没耽误什么事吧?”
段北薇耸耸肩,“没关系,反正我们搞排练呢。”
X中的后门门禁不如前门那么严格,操场那块连着家属院,段北薇是从家属院的小门溜出来的。为此,她甚至还贿赂了门卫大爷一瓶冰红茶——最近学校到处都是排练的人,门卫大爷也见怪不怪了。
段北薇没有智能手机,只有一个见者落泪的老年机——这让她的奶茶大计受到了严重阻碍。亲身去了奶茶店交付定金,和店主约定时间在家属院这边碰头,结果被鸽了整整半个小时——她已经不想去猜自家小同桌的表情了。就盼那个时间观念极强的小同桌不要生气吧。
她的零花钱还算挺多,学校周围的奶茶又不算贵,所以她尚能接受。作为一个成年人,请一群孩子喝奶茶,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吧?只是出于一种对小辈的疼爱心理啊!
她才没有别的意思呢!只给自己同桌一个人买奶茶其他人会多想的啊!
手里拎着一包奶茶,店家还贴心地垫了几张餐巾纸以防勒手。段北薇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托住奶茶包裹的屁股,就怕把袋子挣断——这让她看起来有些滑稽。帮她盯梢的门卫大爷瞅了她一眼,无语地摆摆手:“教学楼东边有几个老师在游荡,你最好机灵点,被抓住可是要挨处分的。”
“我知道啦,谢谢您啦。”段北薇冲他绽放了一个自以为灿烂的微笑,后者一阵恶寒:“我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这种黏糊糊又甜兮兮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喝的!”
“没办法嘛,甜的东西能让我们快乐~”
“啧啧啧。”
出于省钱和戒糖的目的,段北薇在自动售货机打了一杯鲜榨橙汁,说是鲜榨橙汁,实际上就是果汁粉冲泡的液体。学校的这台机器跟大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那些鲜榨机器比起来,真是简陋至极。
段北薇刚上大学时,还因为不会摆弄售货机被路人笑话过。今日出于怀旧的目的,兴之所至就买了一杯,结果还真是不如不喝,浓浓的涩意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聊胜于无,她也只能默默吐槽着这台机器。
上楼途中碰见了一个上厕所归来的同学,段北薇招呼了她一声,没想到那女生一把攥住了段北薇的手腕:“北北!你终于回来了!顾大佬和别人吵起来了!”
段北薇下意识问道:“咋回事?跟谁啊?为什么啊?”
因为有人对你放我们鸽子的行为不满顺便喷了你的工作能力呗。但是看着段北薇手中的奶茶,女生有些纠结。
然而段北薇下意识误会了她眼中的挣扎和纠结,心道一声”我果然还是太勉强她了”,叹口气问道:“顾南蔷是不是特别生气?”
女生:“是的,都要冻冰碴子了。”
段北薇:“也怪我不好。顾大佬生气是应该的。”
“是啊……啊呸,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是主演啦!演上校的某同学不满你的剧本安排,结果被顾大佬怼了,我就说这人真是烦的要死,什么活都不干就知道骂你,顾大佬可生气了……北北,你在笑什么呀?”女生很惊奇。
段北薇没有告诉她,她只是很开心。同学的质疑对她而言无关紧要,好像知道了生气的人不是顾南蔷以后,她就高兴了。
两个人合力提着奶茶包裹爬楼梯,楼梯口站着一个人,段北薇见到那人,笑意更深了,笑得眼神发亮。
顾南蔷第一次看见自家同桌那毫不掩饰的笑意,有些发愣。段北薇心情变好,却是摸出棒棒糖递过去:“你看,荔枝味的,还有芒果味的哦。奶茶人人有份,棒棒糖一人专属。”
顾南蔷有点愣,看着段北薇又像是献宝一般把奶茶递给她,段北薇招呼着同学把奶茶送进去,听着同学们的惊叹声和抽气声,听着隔着门传来的欢笑声,听着他们欢呼着“向金钱势力低头”。
“黑糖奶茶?”顾南蔷看着段北薇递给她的东西,有些惊愕。不论是温度还是甜度还是加料,竟然都是该死的妥帖。
段北薇一直跟着顾南蔷,言谈,举止,神情,爱好,她了解关于她的一点一滴。习惯是种病毒,浸入骨髓,一辈子拔不去。
今天的段北薇笑容比以往多了许多,顾南蔷喝着饮料,心道她的同桌看起来好像开心一点了。甜甜的果汁安抚了她焦躁的情绪,她简略地提了一下男主对剧本的安排不满,却对他们二人围绕段北薇产生的争端只字不提。
段北薇只是在笑着,不知道在笑什么。她也对她在楼道的对话只字不提。
她的心情大好。或许不仅仅是奶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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