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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善明像是游魂，在各个需要他的位置默默出现，再默默离开。
这个周的训练科目与他无关，于是虽然曾经名列四大恶人榜首，陈善明在新警们眼中的存在感还是随着他这游魂一样的状态几乎将为了零。
一个人的早操，在特警，陈善明第一次有了种形单影只的感觉，在空荡荡的操场上一圈又一圈数着步伐，数着数着心思就飞到以前，龚箭总是跟在他身后跑，呼吸的节奏沉稳地契合着他的脚步声，和同自己的心跳。
新警们集中学习警棍盾牌术，他趴在天台上拍摄，太阳依旧很毒，水杯放在很远的地方，要伸长手臂去够，喝完了，就和强迫症似的又放回了原位，再口渴时，他忍不住看着水杯发呆，如果是龚箭，他会把杯子放在手边不碍事的地方，龚箭心细全面得常常让他自愧不如。
餐厅里，陈善明没精打采地往嘴里扒着饭，远处角落里传来一阵哄笑声，引得大家都扭头去看，李二牛恨不得把红到耳根的脸深埋进面前的餐盘里，旁边王艳兵一边笑一边拍着他肩膀又说了什么，旁边的人又是一声笑，目光都投向了女警那边，赚了女警们几个白眼之后，李二牛的脸才从碗里捞出来，依旧憨红着，边嘟囔着边偷偷瞟着丁汀，陈善明默默叹气，一个人果然八卦不起来。
内勤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干得来的，陈善明在经历了抓瞎、认命、胡扯之后，终于把当天的信息给写完了，这和写个训练计划、行动总结什么的完全不一样，陈善明呕心沥血，深感龚箭那个脑容量非一般，也难怪那人犯起轴来说话又毒又噎人，天天干整理档案信息写材料这种折磨人的活，有点变态可以理解。
龚箭趴在窗台上看夜景，同病房的病人刚出院，病房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让龚箭很惆怅。
然而，有的人也没让他惆怅太久，龚医生特好奇地趴到龚箭身边，默默看了半晌，扭脸问：“就这么一栋楼几盏灯有什么好看的？”
龚箭斜着他，慢吞吞地说：“你眼里只有老人头，当然发现不了美。”刚说完，后脑勺就不轻不重挨了一巴掌，龚箭忿忿直起身：“龚爱民，我要求出院！”
龚医生却淡定地表示：“没门，有本事从窗户跳下去！”
龚箭瞪着他好一会儿，扒着窗户就往窗台上爬，唬得龚爱民豁出老命把他拽回病床上：“我的祖宗，能消停消停么！我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我养活呢！”
“你不说没门么！那我不得走窗户！”龚箭理直气壮，扛着小下巴，那个欠揍。
龚爱民在床边上坐下，曲起手指敲了敲龚箭膝盖，下手那叫一个稳准狠，疼得龚箭“嗷”一嗓子就嚎出去了，龚箭捂着膝盖瞪他：“有你这么当医生的吗？”
“哟，这会儿想起来我是医生了，早干嘛去了！”龚爱民鼻子里哼了声，问：“老实交代，这究竟怎么回事？”
龚箭挠挠眉头：“和同事比划的时候不小心磕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说实话，到好你就甭打算出院了。”龚爱民说小样的，吸溜着鼻涕跟我屁股后面混的时候才过去几天，就以为我办不了你了？
龚箭瞪着他憋了好一会儿气，闷声说：“场面有点失控，胳膊肘砸的。”
“谁胳膊肘那么厉害？还半夜三更地跟人切磋，挺敬业啊！”龚爱民语气微凉，他又不傻，那得多剧烈的碰撞才能伤成这样。
“嗯。”龚箭附和得可自然了，丝毫不见脸红。
“你还嗯？”龚爱民站起来，手指戳着他侄子那脑袋，一点不见解恨：“半夜三更跟同事打架，龚箭你出息了啊！你当你小不懂事啊，快三十的人了，能办点靠谱的事吗？你有跟人动手那个功夫，找个女朋友给我看看，还打架？你因公负伤瘸了这条腿，那是我们老龚家光荣，打架斗殴断了都活该！”
龚箭不说话，由着那手指在自己脑门上摁手印，龚爱民说得挺过瘾，有点没逅住：“关键是还给我打输了？被人揍了？你也不嫌丢人！”
龚箭一偏脑袋，龚爱民手指落了空，瞅见他侄子挑着眉瞥自己，才自觉失言，干咳一声，背起手，问：“谁干的？”
“你想干什么？”以龚箭对他亲叔的了解，这妥妥地必须是个陷阱。
龚爱民一脸正经：“改明儿我就买面锦旗送给他，上书功在千秋四个大字，我恶心死他！”
明显觉得自己额角开始发紧，龚箭冷笑着，凉凉地说：“你是想恶心死我吧！”
“你身经百战，恶心不死。”龚爱民挥了挥手，不以为然。
龚箭出生时，龚爱民还是个贪玩的少年，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个类似于小动物的玩物，龚爱民同学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且把这兴趣持续到了他侄子考上大学，所以不难想象为什么这叔侄俩那么难达成和平共处协议。
玩笑归玩笑，该批评的批评了，龚爱民难免又要念叨，无非是尽量避免剧烈运动、别着凉等等老生常谈的话，龚箭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倒着都能背下来。
被念得昏昏欲睡，又被龚爱民一巴掌拍清醒，龚箭揉了揉脸：“龚医生你值夜班就回岗位上行吗？你现在这叫骚扰病人。”
“对重点监护对象，我有义务寸步不离，我是个恪尽职守的好大夫。”龚爱民义正言辞。
“我要投诉！”龚箭对医院的厌恶很大程度上要感谢龚医生的特殊照顾。
龚爱民有点幽怨地睨着他：“我给你爸妈打电话。”
龚箭顿时蔫蔫地老实了，龚爱民手呼拉上龚箭的小短毛，得意洋洋地笑：“小样儿的，顺毛小狐狸才招人稀罕嘛。”
手底下龚箭顶着张恨恨的脸做咬牙切齿状。
“龚爱民，问你个事儿。”
“叫叔！”
“爱听不听！”
“爱说不说！！”
龚箭心里那点事捻来捻去都快捻出泥来了，逮着眼前这个有点军人经历的，心里那个嫌弃啊，犹豫再三，才下决心问：“叔，你说一个出色的军人，能有什么坎儿迈不过去非得转业？”
龚爱民砸了下嘴：“你这问的太宏观了，只说出色，出色的兵多了去了，他能有多出色？”
“特种兵，转业前大概是少校吧，嗯，各个方面都很出色。”
“揍你的那个？”龚爱民的八卦因子瞬间蠢蠢欲动。
龚箭不耐地瞅他：“你不会真觉得我能差到被人揍吧？”
龚爱民指着他膝盖：“事实胜于雄辩。”
“都说了是不小心！我跟你说正经事呢！”龚箭烦躁躁地炸毛瞪眼。
龚爱民于是正色，稍微一寻思，猜测：“因为伤病吧，这个可能性比较大，他们训练量那么大。”
“他比我之前还能蹦跶，你觉得可能性大吗？”龚箭心说你是当医生职业病吗？看谁都跟病人似的。龚箭皱眉想了想，细化了一下：“他吧，挺有故事，坚决不带兵不用枪。”
龚爱民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不太确定：“有没有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故，战友出了什么事，比如受伤、牺牲……”
“战友牺牲？”龚箭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什么重点了，但是下意识的，他拒绝去深想。
陈善明躺在床上，手机举在眼前，屏幕上显示的是龚箭的电话，拇指犹豫地悬在屏幕上，内心里俩小人正在做激烈的斗争，终于，那个叫做面子的小人倒毙，拇指点了下去，等待接通的时间里，“算了吧”三个字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奔涌着。
龚箭盯着透过门缝的那道光出神，对手机锲而不舍的震动浑然未觉，终于震动停了下来，屏幕的光亮持续了半分钟，依旧没有把龚箭的思绪扯回来，病房里再次陷入了黑暗。远在郊区的陈善明默默盯着手机，心情复杂，有点失落，还有点庆幸，还好没接通，他着实不知道假如龚箭接了电话，自己要说什么。
道歉，是必须的，可是，两个人怎么能再次避开那个该死的话题重新修复关系？
陈善明长长一声叹息，龚箭已经参与到了他的生活，要命的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好不容易割裂的过去和现在联系起来？龚箭，范天雷，甚至支队长，他们好像在自己来之前就挖好了一个坑，慢慢地逼自己一步步再跳进另一个漩涡。
龚箭，真的不能撇开工作、绕开那个话题好好相处吗？
手一滑，手机直直地拍到脸上，陈善明捂着脸，由着自己一声□□，不知道是被手机砸的，还是被龚箭愁的。
“没有合适狙击位置。”耳麦里传来刘老师有些沮丧的声音，龚箭眯眼呲牙，一边收着□□一边回他：“那我回突击小组了！”话音刚落，范天雷就点了他的名：“龚箭，回突击小组，担任第一突击手。”
“收到！”龚箭利索地套上防弹衣，提起突击□□和防弹头盔下了车。
“仓库里具体情况不明，对方还是特种兵退下来的，突击难度太大了。”
“现在只有正面突击一条路可行，特警行不行，不行换特勤上，部队上的同志也已经做好准备了。”
指挥组的争执传到突击小组这边，声音已经很轻了，林霄检查着枪“哼”了声：“怎么不说直接开辆坦克轰了算了。”
“这么大仓库，怎么也得三辆！”旁边有人应和着玩笑。
龚箭撇嘴笑笑，举起枪瞄准，手感不错。
心跳趋于正常，龚箭满意自己的状态，不紧张也不放松，突入前最后一次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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